吏说

假如你是一个读了一肚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书生,你考中了功名,被派到了地方做了知县,你会突然发现,每天遇到最多的就是肮脏的,他X的,恶心的“利益”,这东西的处理方法圣人在书里都没教导过。

你的行政班子像师爷这帮人是需要你自己花钱养的,但朝廷没给你拨这部分钱;

你的顶头上司给你派活儿了,他上司的媳妇回老家要过你们县,让你好好接待,但朝廷没给你拨过这部分钱;

你的上司,点你功名的恩师等等一堆你得罪不起的人,他们的三节两寿你得去孝敬,去报恩,去联谊,但朝廷没给你拨过这部分钱;

你到了任职考核要去京城里报道,京城里的一个个衙门口你都要去送冰敬炭敬别敬,人家没有百姓可以鱼肉,只能吃你们,但是朝廷没给你拨过这部分钱;

你发现,你只要想在这个官僚系统中待下去,你想进步去治国平天下,好像圣人说的东西都用不上。

你的师爷说:今年再苦一苦百姓吧,每家再多征一点点,名目我来想,活儿由下面人干,就是骂名得您来担。

你说:我做主了,给百姓们减负,今年的徭役让县里的那几个大户出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你的师爷会问:老爷,咱还是别说戏词了,咱的粮赋和徭役都得找那几个大户保正去沟通让他们给咱调过来,那是您的腿啊!您咋能跟自己的腿过不去呢!

你问:非得靠他们吗!

师爷说:咱衙门才多少人?真要轮到咱们的人下去管这事了,那就跟那些大户和保正弄僵了,人家也得借着这机会名目吃饭呀,咱不能断了人家的财路呗,再者说,真要是加租加赋的事弄的太过了,咱总不能自己冲到前面去吧,您老不也得有个遮挡吗?咱们县这两城一十三乡可都在您老人家肩上担着呢!您到时候还得指望扔出他们这些地方黑恶势力平民怨呢!

你问:这你就不怕得罪你的那些腿了吗?

师爷说:您老可别那么说,我们都是您的手下,都是您的腿,而且我加的名目和税负都是计算过的,都是在维持咱们衙门运转的同时让百姓们都能活下去的,哪个乡干太过了肯定是那个大户和保正太贪婪了,他们搞“黄老爷的钱如数奉还,百姓们的钱三七分成”这事干的太过了!他们这是涸泽而渔!这叫不懂规矩!他们坏了咱们明年的收成!这个时候您可必须得主持公道了!毕竟咱们明年不是还得过日子不是!像这种百姓的坏保正,咱们就必须得给他治罪!也给别的大户们打个样,至于恶贯满盈的那个保正打掉后到时候咱们再扶植一个百姓呼声的新保正去接手他们地方的事嘛!

你问:你就不怕新保正不理你这堆苛捐杂税?

师爷说:一般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当然偶尔有一上来桀骜不驯的,但仨月一过见再咱就都乐的满脸褶子了,您现在还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呢,这都能理解,圣人的书毕竟不是白读的,但您不为自己,也得为祖宗和家小想想呗,您这功名得来的容易吗?您愿意去迎来送往的天天跑送吗?您不也是没办法嘛!您没办法,那保正只会比您更没办法,那东溪村的晁保正欺负起西溪村来时能骑脖子上拉屎,那都照人脸上尿,但咱雷督头一下去不还是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嘛!您放心吧,如今天下太平,所以这堆保正还没见过跟咱对着干的,不听话就杀一个,既然都是在这世道上,都会和光同尘的。

你问:我看咱们县的税负比朝廷要求的多了两倍,你不怕大户和百姓告御状吗?

师爷说:谁去啊?他是老光棍子吗?退一万步讲,告了也是派个大衙门的来,朝廷的官爷来了每回那都是大挑费了,到时候我还得帮您想名目去加税,他们还得承担,到时候他们还得骂告状的人呢!百姓们账都算的明白了,如今不是大灾的年,这点困难都能客服,咱只要灾年不下狠手,您就是青天大老爷。

你问:不对啊!年年都有贪腐之官明正典刑,我自京城来之前朝廷还彻查了一起大案,十多个四品以上高官被抄家没产,咋可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这是蛊惑本官跟你同流合污!

师爷道:老爷您别急,您说的也确实是实理,但下吏就问一句话:您说的那帮老爷哪个是倒在百姓告状上的?

你回道:贪纵枉法,鱼肉百姓,他们哪个不是倒在百姓身上的!

师爷道:再多的话下吏就没法说了,反正点您功名的恩师如今如日中天,从您被安排到咱们县就知道他日必有大用,这种事离您很遥远,您如今天高皇帝远,您不用考虑那堆告状的事,您莫忘恩师之恩,联络同年之谊,疏通京城之路就成了。

你听完慨叹道:唉!你说的都是些蝇营狗苟,那我这十年寒窗苦读,圣人的教诲我学来何用呢?

师爷道:老爷您这话说的,圣人的话咋能没有用呢!圣人说的从来都是字字珠玑!您对百姓永远得教导他们“父为子纲”和“夫为妻纲”,不然您咋通过提一个族长的线头抓起一个家族,您咋通过拎一个保正控制一个乡里,您对我们这帮下吏那永远要把圣人的那句“君为臣纲”作为纲领,不然您咋领导我们进步?您对上面的老爷那就更得效忠皇上首先要效忠上官,上官们不给您说好话,皇上咋知道老爷您忠心能干呢?

你问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圣人教诲我们说了要用德行操守去感化人民,要用礼义廉耻去规范人民,这样的人民才会自发的有规矩懂廉耻,我听你这一堆都是用政令和刑法去统治百姓,这样的百姓满脑子都是求着免于惩罚,这样的百姓怎能懂得礼义廉耻!

师爷说道:老爷您说的确实对,那我问问老爷您,您家乡有多少读书人呢?

你问道:你问这干啥?这······倒是不多。

师爷说道:绝大多数的百姓大字不识,连咱的衙役认字的都不多,您派谁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呢?对百姓来讲啥是德呢?知道下地干活就是德!知道庄稼地不养懒汉就是德!您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您不妨直接说是下吏无耻,下吏也确实无耻,但下吏有一个问题,您家境殷实,不操农事,您日日子曰子曰的时候,是吃的谁给您种的粮食呢?您家里收佃户租赋的时候不拿“刑”吓唬您收的上来吗?国家每年派下来的租赋和徭役您指望老百姓们自觉去交吗?

你回答道:这……我倒没想过,不过皇粮国赋天经地义啊!

师爷道:您说的太对了!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这皇粮国赋才是天经地义的!下官再深问一个句:这普天之下是怎么成为天子一家的呢?这里哪一寸的土地是靠德和礼拿到手的呢?您的功名确实是靠寒窗苦读考来的,但贵族老爷们世袭罔替的爵位和封地哪个又是靠“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要来的呢?谁家不是刀尖舔血尸骨遍地的抢来的呢?

你沉吟道:这……怎么聊上刀的事了?

师爷道:老爷,刀的事您可得多想想,听说几百年后有个改行的郎中给咱们定了性,他说“他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他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话确实不好听,但就那么回事,搁前朝还有官名叫“州牧”呢,这个“牧”字就很到位,您老人家是牧百姓的,百姓再通过土地上的农田和桑树缴他们的粮食和布帛。塞北蛮夷牧牛羊,礼仪之邦牧百姓,不过因为这名太露骨了,后来朝廷就不设这个官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牛羊也从来没有自己送到人嘴里的时候,甭管您是礼仪教化,还是刑罚威慑,圣人的书读到最后读的都是刀的事。

你轻蔑道:我再不知道刀!谁不知道拿刀以后杀反对自己的,反对的多就多杀,杀干净就清净了,我不屑于用罢了!都杀了我当谁的父母官!我可不想用刀去吓唬百姓,我要让百姓自己体量朝廷的难处。

师爷道:老爷啊,您有这刀时,百姓自然体量朝廷的难处,而且这刀也不是老爷您说的那样能随便砍,去年临郡闹灾,百姓交不出粮了于是聚众抗粮,然后被临郡老爷定性为了“官逼民反”,临郡老爷就拿着刀强硬砍了,他不光砍还随便砍,大笔一挥把抗粮百姓都定义为了乱民,还从上面请了兵,兵老爷们来了就开始杀开始抢,最后就闹了个不可收拾。

你问道:你说的这个度的事倒是个问题,圣人没咋提过刀的事,你说这个度该咋拿捏呢?

师爷道:听说几百年后有两个外国老爷总结过,他们说啊:至今的一切社会都是建立在压迫阶级和被压迫阶级的对立之上的。但是,为了有可能压迫一个阶级,就必须保证这个阶级至少有能够勉强维持它的奴隶般的生存的条件。

这二位老爷说一定不能把百姓变成无产者,这就是给“刀”使用的程度下了定义,您这度就是一定得让百姓活下去,您那刀是让他们算计以后觉得流血会比交粮多。

去年民变之后,朝廷办了临郡的老爷,朝廷法度给了理由,说“激变良民聚众反叛”等同于毁堤淹田,等同于丢城失地,这是死罪,然后把乱民又恢复了民籍,考虑大灾免了当年赋税,朝廷的思路就是和这俩外国老爷说的一样,不能把百姓都逼到无产的地步。

你问道:朝廷此举固然是稳定了局面,但这也有失朝廷法度尊严啊。就算长官有错,那百姓也不能聚众作乱啊!朝廷更加不能如此姑息!长此以往,每次都闹,百姓都成了刁民,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这就是我说的那句“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啊!

师爷道:老爷您圣明啊,一下子就看到点上了,您这就是宰辅之才,朝廷的宰辅们也深明此理,免罪恢复乱民民籍的条件就是要那帮乱民交出来领头的几个蛊惑人心的匪首,很快就都归案了,百姓们说被匪首蒙蔽了,是百姓给的台阶。朝廷是心系百姓的,百姓是体量国家的,就是中间的那个坏郡守和坏匪首这几个害群之马在起坏作用,君父和子民嘛,坏分子去掉了就说开了,毕竟百姓那边也不想长久当乱民,而且下回谁再挑头就得想想之前的那几个匪首,自然没人再闹了。

反正朝廷每次都是这样处理的,一代又一代,仿佛时间没有走过,总之就是百姓活不下去时咱们衙门就要先分化乱民,从百姓里先找替罪羊,因为每个人都想着自己那点小利益,只要他还能凑合活着,他们就不会跟官府对抗到底,那俩外国老爷据说总结出来了理论,说呀: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中间等级,即小工业家、小商人、手工业者、农民,他们同资产阶级作斗争,都是为了维护他们这种中间等级的生存,以免于灭亡。所以,他们不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是反动的,因为他们力图使历史的车轮倒转。如果说他们是革命的,那是鉴于他们行将转入无产阶级的队伍,这样,他们就不是维护他们目前的利益,而是维护他们将来的利益,他们就离开自己原来的立场,而站到无产阶级的立场上来。

总之两百年前太祖爷打江山时是让越来越多的有产者变成无产者然后再给他们刀去变成有产者,太祖爷坐江山时就是收回刀让有产者们不要变成无产者。

你叹道:我算是悟明白了为啥这天下被称为天家的“铁杆庄稼”,感情归根结底只要老百姓能活下去,这铁杆庄稼就没不了,我只要不把百姓逼成反民我就不会被朝廷追责呗。

师爷道:老爷您这话深刻。

你问道:那历朝历代每次这天下大乱又都是怎么来的呢?

师爷道:以咱们县举例,咱们的粮赋徭役其实就已经快加到头了,老百姓们已经很难了,但老百姓害怕刀的事,也没人敢挑头,就这么一直忍着,如果要是哪天朝廷要临时修河堤,或者边疆又有边患,咱们就得加派人手或者加派剿饷,这最后都得加到百姓头上,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当全国都这样了,就总有朝廷压不住的时候。

你问道:那明知老百姓到了被剥削的临界点了,咱们好的年景为什么不给百姓减负?

师爷道:老爷仁义啊!但关键您仁义,咱们这上上下下不是每个老爷都像您这样的,像冰敬炭敬别敬门敬三节两寿这堆东西可是年年都有的,您去年送了,今年怎么能不送呢?距离太祖爷开国两百年了,中间有一个老爷突发奇想整个名目表孝敬,这名目可就从此固定下来了,后面就成惯例了。

你怒道:那岂不是早晚会把百姓压死吗!

师爷道:您又急,这不是还没压死吗,而且百姓们就算活不下去了还能卖田卖自己,县里还有很多大户,田到了他们手上其实也一样,这世道小门小户就不该有田地,田地在他们手里,那当真是灾祸。

你叹道:如此日久,田地岂不是被兼并完了,等百姓们都变成了大户的家奴,到时候这租这赋我看你们到时候找谁去要!

师爷道:上面要的是总数,咱们做的是摊派,大户之间也是个权衡,像您这文曲星下凡的,您老家就不会再有胥吏去添堵心,这就好比咱们县里李门家里的二公子在京城为官,咱们是不敢上门摊派的,人家李老爷要是在京城说几句您的不是,咱们县都得跟着吃瓜落,不仅不能征,每年过年过节您还得带着我们去李门慰问呢!剩下的大户每家都在咱衙门里当差,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谁也不会跟朝廷,跟老爷您过不去,况且咱们县不是还有那么多不是家奴的百姓嘛!

你冷笑道:总会有百姓全都活不下去的那天!

师爷道:这是大势,老爷您和下吏咱们这都左右不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茬顶一茬的走吧,真到了那一天,就又该有个“天家”去把这铁杆庄稼再打一遍了,不过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我看史书王莽篡汉,董卓祸国,五胡乱华,那最后都是千里无鸡鸣,等新的铁杆庄稼打下来的时候,天下也没有那么多百姓了,也没有那么多名目了,到时候就是盛世了。

你沉思,很久后叹道:圣人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照你这么说,就算我发达了,也没办法兼济天下了?难道盛世注定要走向乱世吗?

师爷道:老爷啊!自古至今,有过几个中兴?刘秀打天下那倒是叫光武中兴,但他那中兴跟重打了一遍天下有啥区别!咱聊这半天说的不都是那改行郎中说的“吃人”的事嘛!咱这是古代社会,天家吃大头,大老爷们吃中头,您吃小头,我们喝口汤,咱们都是为了帮着天家吃这铁杆庄稼的,咱们是厨子,厨子不偷五谷都不收!先帝爷那是明君,啥爱好也没有,动不动就免赋税,天天跟宰相们论政,但实际上这些年的租子一点也没少要,还又多了几个名目。

你惊道:为什么!先帝贤圣如此,你们罔顾朝廷大政就算了,咋还能玷污先帝爷的盛名啊!

师爷道:老爷您又急,咱们也不想啊!这不是大老爷们把天老爷让出来的那口给吃了嘛!先帝爷他爱民节俭不假,但大老爷们兴趣爱好多啊!

你问道:以先帝爷之盛名,都无法扭转这世道乾坤吗?

师爷道:天老爷们想法都是好的,先帝爷之前本朝还搞过变法呢,大刀阔斧欲中兴,结果一通折腾下来比之前盘剥的还重,这被那帮思想家们称为“积累莫返之害”:就是说历代税赋变法,每变法一次,赋税就加重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因为具体都是人去干的,天老爷想重整乾坤,但大老爷和老爷您们还有下吏的族人们都有生活要讨,谁家日子也不想滑坡呗。我听说宰相门房的那七品官,今年的门敬就又比去年高了一百两银子!

你问道:为何年年都要涨?

师爷道:因为天有不测风云呀,京城中的大官不比咱们这些下吏,势来如山崩海啸,势去如大海决堤,都盼着为官一任多捞点,那门房跟他家老爷那不一个心思嘛!一波顶一波,一波比一波能捞,涨价不以咱们的一直为转移啊!天老爷总想着中兴,因为这铁杆庄稼永远是他家的,但老爷们的权力是有时限的,总要告老还乡不是。老爷您心善,但跟吃人不冲突,您吃人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吃,您当老爷总比那帮没良心的上了台横征暴敛对百姓要强呗!

你问道:你这一口一个“吃人”,咋说的那么难听呢!让你说的咱这官府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师爷道:老爷,您是读过圣贤书的,咱们跟土匪那肯定不一样,咱们要的是羊毛,土匪干啥总断根儿,他们是涸泽而渔的掠夺者!他们总把刀亮出来,动不动就暴力,这种是不具备可持续性的,百姓们也都被他们吓跑了,所以咱得打黑嘛。咱们是铁杆庄稼,是互相妥协,去年不是办了个长官平民愤嘛!咱们是有妥协的,是心系百姓的!咱们不希望出现无产者,咱们的方向还是奔着有恒产者有恒心去的。

你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说的土匪好像是京城中的老爷们。

师爷笑道:其实地方的老爷们也一样,当然没说您哈,您三年后去别的地方任职了,咱们县您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三年缘分,您会想第四年的事吗?当然您想的是千秋万代史书里的事,您有大抱负,他日是宰辅,但别的老爷们不一定这么想,都拿这一任知府当一茬庄稼往死里割,打包个好价格去买前程。

你笑道:我听明白了,牧和匪,这俩字转换起来有味道啊!对了我看史料,前朝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也被称为叛匪!既然是匪,搞的都是掠夺,为啥前朝太祖最后坐了天下呢?

师爷道:哪朝的太祖爷那都是做大事的,前朝那太祖爷是太祖中的太祖,他家的天下是人家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人家虽然开始是土匪,但是人家不涸泽而渔,人家是养羊取毛的,这就不再叫匪啦!羊越来越多,毛也越来越多,人家还不满足盯着自己那点地方,还不断把羊慢慢转化为刀去接着抢地抢羊,还不断收编别的刀,等全天下的羊和刀都到手之后,他就由匪变天子了,后世自有大儒辨经嘛!总之,人家是做大事的!据说打仗时每天都要读史读到很晚,人家学了一辈子,人家骨子里就不是匪!人只要天天动脑子那就不叫匪!

你问道:那啥时候能打破这个循环呢?

师爷道:前朝还有官叫州牧呢,现在也没了,就是本朝水路多,人们做生意的多,百姓知道的多,所以都避免惹百姓,等啥时候百姓有个东西能随手把不公平和欺压人的事告诉到天下人耳中时,这循环自然就打破了。

你好奇道:师爷啊师爷,你有如此见识,为何仅仅做一个师爷?

师爷道:不瞒老爷说,确实考过两次科举,怎奈不像老爷文曲星下凡,家父也说八字先生算过我命中无官,也就认了命,再加上族中倒是有在外做官之人,况且本朝都是他乡就官,这本乡本土的事总也得需要照料,我就顶了族叔的缺,做了师爷。

你问道:上一任师爷也是你家的人?

师爷道: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老爷们也用的顺手不是,东汉寇恂冯异,风云际会前那不都是守着家干着祖祖辈辈的手艺嘛!

你请教道:师爷谦虚,豪门望族啊,今后还有太多需要请教,不过依师爷所见,你家这百年望族下来,你觉得最重要的立足之本是啥呢?

师爷正色道:老爷咱们前面这都聊了八千字了,说好多遍了。

你问道:啥说好几遍?

师爷道:刀啊!

你问道:我光记得吃人了,刀的事倒没记住,你再给我细讲讲?

师爷道:我家负责我们乡的赋税收缴,找乡人收粮时,他愿意交,因为我家的刀;

我家愿意听您的话去指哪打哪,因为您掌握着可以灭了我家的刀,并能从上面调来更大的刀;

您不好意思对我家摊派赋税,因为族兄是您同僚,他手里有刀,再加上我家本来也有刀,所以大人和小人的工作一定会开展的很顺利。

天家能吃百年的铁杆庄稼,因为他家控制着天下最大的刀,并能名正言顺的不断造出刀来并限制天下别家的刀。

等哪天我家只有钱,只有地,却没有刀的时候,我家一旦光剩下书本却没有进士、家丁和武器的时候,我家就注定是被吃的羊了,到时候别说狼了,甚至别的羊都能直接吃了我,不仅如此,到时候老爷您还会第一个吃我,因为您对我知根知底,您知道我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等哪天县衙的刀比不过我家粗的时候,如果我家不听话了,您会向上找更粗的刀把我家的刀砍断;但如果我家的刀,都头家的刀,活不下去百姓变成土匪的刀变的越来越多时,朝廷琢磨我们的刀会让他受重伤的时候,大老爷们就该抛弃您了,您就该成为被吃的羊了;

当天老家的刀越来越钝,当砍他天家的刀越来越多的时候,天家也就变成了最贵的一只羊,献祭给了新的天家。

圣人说过: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圣人说来说去的“德”,其实定义也就是:让居其位的人符合所有利益牵扯方的利益,你要能帮大家创造利益,你不能让大家损失利益,你不能犯众怒让大家嫉妒怨恨你。

老爷您有德,您配位,您肯定不会有灾殃,因为您不会对我们这些大户拔刀,我们去下面“牧”的时候,也需要您能帮我们调来上面的刀去撑着腰。

如果有一天,还是老爷您同样的德行操守的新同僚来到了咱们县,此时天家已经拔不出刀了,就是个千里之外的摆设了,您就算再有“德”,您也不配位了,您满嘴的仁义道德也不耽误您的灾殃!长安的天子,魏府的牙兵,牙兵杀那些大儒时跟宰鸡可没啥区别,那些大儒哪个德行都杠杠的。

总结来总结去,这中间少句话好像。

应该是“德不配位,位不配刀,必有灾殃”。